CH03

  ◆◇◆

  隔天早上,希爾凡去找菲力克斯,他很稀奇地待在房間、埋首在文件堆裡工作。

  房間裡除了菲力克斯以外沒有別人了,明顯地看得出他心情不好……連一個部下都不敢接近他嗎,和平常一樣,這傢伙還是很不擅長帶領部下的樣子。

  冬季微弱的陽光從完全敞開的窗戶直射進來。

  希爾凡雖然問了他需不需要幫忙,但回應他的是充滿懷疑且一點也不討喜的視線。

  「……什麼事。」

  「哎呀~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啊、菲力克斯。」

  「要是有休息的時間,我還比較想去揮劍。」

  「這樣喔。」

  希爾凡很快地拉開旁邊的椅子,趁著被菲力克斯抗議之前坐了下來。即使對方蹙著眉,希爾凡仍知道他並非認真地要把他拒於門外。

  唰唰地,文件一下子被攤在桌上。

  「……可惡,既然都坐在那邊了,就來幫忙。」

  「是是、這就過去。」

  希爾凡快速地掃過文件,先挑出需要由菲力克斯下決定的、或是需要開會討論的文件先放在桌子的中間。而以希爾凡的名義就能處理的部分則放在自己手邊。

  重組法嘉斯神聖王國的工作、駐紮在大修道院的軍備工作、以及現任當家已經不在了的伏拉魯達力烏斯家的工作,如滾雪球般增加著。要是把各種訓練跟休息時間都拿來用的話,這些工作多少也會減少一些吧。但現今在各地仍然有小衝突的情況下,這並不是什麼上策。

  即使如此,比起那時的大戰爭已經很好了,倒也沒有刻意要抱怨的意思。若把事情都整頓好後回到王都的話,有關爵位的繼承之類的事情、後續明訂責任歸屬等。就算用最煩人的觀點來想,現在反而是最容易處理的狀態了。

  「……就算回到領地,這些工作也不會消失呢。」

  「也不可能消失的啊。自家領地的工作只會比現在還多而已。」

  「也是啊──」

  「傳令兵的工作會變少吧……」

  「嗯──但比起我們暫時回到各自的領地,在哪邊把大家聚集起來,效率會比較高吧。」

  「那方面的統籌思考就交由你和老師去想吧。」

  『我可不像你們一樣適合思考那種事情。』菲力克斯說這句話並非表達不滿,只是單純陳述事實而已。

  面對管理領地,以前會表現出煩躁、想避開的態度,現在就像是極為自然地將這些義務背負下來的菲力克斯變了。

  因為一直都在身旁,所以才漏掉各式各樣的變化吧。

  與其說是突然轉變,菲力克斯應該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慢慢地變化。希爾凡自己肯定也是一樣的吧。倒也不是像梅爾賽德司那樣現學現賣,而是到昨天為止都直直地接受了那些變化。

  不,說不定,菲力克斯只是恢復成原本的樣子而已。

  安靜下來的房間,只有疾筆書寫的聲音,以及從遠方傳來的鐘聲。

  就在此時,響起了微微控制著力道的敲門聲。

  「菲力克斯,英谷莉特有事情找你……咦?希爾凡也在嗎?」

  「啊~雅妮特,辛苦啦。沒看見妳的時光很寂寞呢~」

  「是是,希爾凡,一直以來都很感謝你哦?」

  雅妮特像是雛鳥一樣偷望著這邊,希爾凡向她揮了揮手。確認了他的身影後,雅妮特才放鬆似地吐了口氣,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是急事嗎?」菲力克斯抬起頭回應,那一瞬間,就像是看見耀眼的陽光一樣,瞇住了有著長長睫毛的眼睛。

  『不是喔』雅妮特搖了搖頭。有一瞬間在緊張著,她集中精神吸了一大口氣,開始動手把文件快速排整齊。

  「她說中午過後有空的話就可以了。這段時間她好像會先去確認運送武器的事情……啊!這個!寄放在我這裡的文件!正好,也有要給希爾凡的!」

  菲力克斯和希爾凡兩人疲憊地看著放在桌上的文件。這恐怕是部下為了避開老是擺臉色的菲力克斯,所以就讓身為同班同學的雅妮特來幫忙送這些追加的部分。

  「為什麼是妳負責送件啊。」

  「欸嘿嘿,因為我剛好有空啊,所以問了大家有沒有哪裡需要幫忙。到處送文件也可以觀摩到不同類型的工作,很開心呢。轉換心情後感覺自己能繼續工作下去了。」

  「妳也稍微休息一下吧。」菲力克斯的眉間和唇角有著奇怪的微動,但過了一會兒還是只有說出這句話。

  「嗯~比起休息,能多做一點事情我可能還比較有精神呢……」

  雅妮特看向旁邊、手交叉在背後。『但是謝謝你的關心』邊說邊有點害羞地露出了微笑。

  「需要我的幫忙嗎?比如說幫忙運送貨物、或是送餐之類的……」

  「不需要。」

  「……這樣啊。」

  雖然想追加問些什麼,但雅妮特還是沒繼續說下去,很明顯地露出垂頭喪氣的表情。作為在場第三人的希爾凡升起了罪惡感,良心受到了譴責。『菲力克斯,別用那種方式這麼一刀兩斷的拒絕啊!』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會變成這樣,其中一個要因正是自己的緣故,反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對著緊握著衣領的雅妮特,希爾凡抱著尷尬的心情說:「啊……雅妮特,抱歉啊。明明妳也很忙的。」

  「不、不會。但是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管是幫忙搬東西、還是打掃,都可以跟我說!」

  若提到有關管理領地的知識多少是有學到一些,但比起事務大多由父親處理而過活的自己,雅妮特在戰爭危機的混亂當中還協助輔佐著伯父的政務,應該是更加瞭解且習慣這些事情的吧。『雅妮特,妳能幫忙的事情不應該是搬運貨物吧……!』希爾凡不禁抱頭,雅妮特相當不擅長宣傳自己的優點啊。

  對希爾凡來說,雖然非常希望雅妮特能夠協助幫忙一些事情,但如果讓她留在這裡,和菲力克斯的談話就沒辦法繼續進行。而雅妮特似乎也不打算在這裡久待。

  「……今天下午輪到我去打理溫室,那我先走囉!」

  「……」

  「哦,雅妮特妳也是,可別太勉強自己囉。」

  「呵呵,我會的,謝謝。」

  輕輕拉著裙擺,雅妮特迅速地便往外走去。

  但數秒後,又聽到了似乎是踢到什麼東西而跌倒的聲響,這是常有的事。

  菲力克斯說的對,確實這就是『跟平常一樣的日常』,也很快就要離自己遠去了吧。如果這樣想,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寂寞。

  「溫室……」菲力克斯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著。

  也不像是要尋求希爾凡意見的模樣。都已經在意到這個地步了,難道還沒察覺自己的感情嗎?也太遲鈍了……不,比起說是遲鈍,搞不好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從那個角度去發想的緣故吧。

  在菲力克斯的耳邊,「我想問你有關雅妮特的事。」希爾凡悄悄地說。

  「……」菲力克斯臉色轉為煩躁,把一疊紙丟在桌上,命令希爾凡長話短說。

  「是、是……」

  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動作,希爾凡嘆了口氣。『講這些話並不是我的作風』作為前提,直視著菲力克斯。

  「……我說你啊,該不會把我的話完全聽進去了吧?」

  「什麼話?」

  「我可沒想到你會迴避她到這種地步。好歹也考慮一下程度吧。搞什麼啊剛才的拒絕方式。」

  「……」

  似乎是被說中了一樣,菲力克斯不愉快地咋舌。然後像是要把不滿吞進去一樣咬著下嘴唇。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幾天(觀察下來),很明顯地菲力克斯無法集中精神。縱然冷淡的態度跟嚴厲的說詞和平常一樣沒有改變,一般人也不會發現,但不知為何,時常目擊他往返沒什麼人去的藏書室或溫室。昨天帝彌托利還停下了工作說『菲力克斯好像常常去溫室呢,有那傢伙等待著綻放的花朵嗎?』。遲早會成為傳言的吧。不能小看這種不見得不會命中的比喻。

  剛才看見他們兩人的樣子就明白了。雅妮特顯然是在告訴菲力克斯她接下來的行程。她向梅爾賽德司訴苦最近都沒能和菲力克斯好好聊天,那已是她抱著一絲期待、在努力地不打擾菲力克斯的情況下,僅存所能運用的手段了。

  梅爾賽德司,果然是我的錯啊!內心不禁低喃著。腦中可以想像出梅爾賽德司將手撐在臉頰邊,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說:『哎呀哎呀,是這樣啊~那還真是糟糕啊~』

  想像中的場面讓內心感到奇怪,希爾凡一邊自然地開了口:「你的心思可沒有在這裡哦。就這麼在意她?」

  「……」

  「……」

  「我……很在意她,……」菲力克斯沉重的口氣,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後續想說的話已經無法組織成句子了,他陷入了沉默。

  因為不想造成她的負擔、比起真的被討厭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吧之類的,菲力克斯如果多少有那方面的經驗的話,或許就能用口頭對他說明,但恐怕就是那種感情吧。就是因為如此才沒能告訴他。

  你還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到嗎?希爾凡用溫和的口氣繼續說。

  「也是啦,你呀……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一直在意著她了呢。」

  都說到這個程度了,他的腦袋裡卻還連想不到『愛』或者『戀』。他除了劍以外的道路,其他都像是沒看到一樣的緣故吧。當然菲力克斯本身的性格或許就是那樣,但並不記得他從小時候就是這種一心不亂到這個地步的人。

  所以比起說是產生了變化,更像是恢復原狀,這大概不是錯覺吧。

  「既然如此,那就直白地說出來嘛。因為很在意,所以才盯著她看;因為很在意,所以想見她……之類的話直接對雅妮特說就好了。好比說『我是妳的俘虜』……」

  「……說那什麼蠢話。」菲力克斯顰眉苦笑,決定無視希爾凡說的話。

  「如果知道原因的話,總比不知名的理由一直被盯著看,她也會比較安心吧?」

  「……」

  菲力克斯一直看向這邊,撫著下顎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嗯,也是有道理。」

  「對吧?」

  將心意告訴對方後、害怕被拒絕這類難為情的心情被察覺之前,率先說出口會比較好。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當中,希爾凡很清楚原地踏步是最繞遠路的方式。以菲力克斯的情況來說,比起讓他思考各式各樣的情境,採取先突擊的方法比較有效率。

  「哎呀,對你來說,這大概是很難理解的人心微妙之處吧。」

  「唯獨不想被你這樣說。……說來,你到底是從哪裡學到那些花招的啊。」

  「呃那個──……總之,畢竟是跟人有關的話題嘛。就這樣。」

  「……哼。」菲力克斯算是接受了希爾凡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答。

  明明是自己隱瞞了過錯、只是以無謀為名的介入來對他人之事下指導棋,菲力克斯卻天真地接受了。完全就是個太習慣別人對他好的傢伙嘛。希爾凡不禁平靜地這樣想。

 

  「不過,為什麼你會這麼在意雅妮特啊?」

  「我怎麼會知道。」

  「至少說一下契機嘛~」

  說嘛說嘛,故意想多問個幾句。

  菲力克斯雖然流露出不滿,但也沒有拒絕。欲言又止地叨念了『真是的』,別過了視線。

  長年的經驗來看,這是願意繼續說下去的模樣。

  心中的情感滿溢到很想說給什麼人聽──縱使理論上知曉這樣的道理,但就連菲力克斯也像一般人一樣適用啊,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菲力克斯雙手抱胸,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很久以前,被老師說過,要好好學理學。」

  「喔喔,你在這方面做得不錯呀。」

  現在的菲力克斯,劍與魔法兩種都能靈活運用,成了無論敵我雙方都相當敬畏的專家,但他在士官學校時期僅一心鑽研劍術。當然,也多虧了對騎士的反抗之心,只要有利於戰鬥,就算使用其他武器或是學習格鬥術都不會排斥。但是用來構築魔法的理學應該是完全放棄了才對。『與其有那種閒情逸致,不如直接衝過去揍對方還比較快』回憶起菲力克斯曾說過像是蠻族般的話。

  那個菲力克斯居然能順利克服原本覺得非常棘手的課題,當時還是新任教師──現在已經是大司教的老師,一定會發自內心受到感動吧。

  「……『你就算不學理學,在法嘉斯以騎士身份過活也不成問題吧。』」

  「嗯?」

  「被老師那樣子說之後就……現在想想,我也是很容易被老師操控的那種人啊。」

  「……哈哈哈!不愧是老師!很擅長煽動人呢!」

  很容易想像那個人擺著無表情、毫無惡意地踏上菲力克斯的地雷並搧風點火的認真模樣。

  「聽了那件事情的雅妮特,便自告奮勇地說要教我理學。一開始我是拒絕她的。」

  「哦哦?」

  「……但看來那傢伙,好像誤解了必須替我做些什麼才行。她堅持說要教我,變成了要拒絕她也很麻煩。」

  「必須替你做什麼?什麼意思?」

  雅妮特全年無休都在替人奔走的場面很常見,但是這樣的她因為欠了菲力克斯人情而必須替他做事的情境,倒是很難聯想。再者,當時的菲力克斯應該也不會去幫忙關係也還不是那麼好的雅妮特吧。

  「那個……」

  菲力克斯吞吞吐吐了起來,果然不像平時的他。

  「……有一次,我……聽到了她的秘密。對她來說這似乎攸關到她的名譽,要我不能說出去。」

  「……哦哦?這麼難辦。」

  「她說要是被人知道的話,就嫁不出去了。」

  「欸,怎麼回事。」

  你該不會對她作了什麼違反道義的事情吧?不加思索地就向菲力克斯確認。

  「我才不做那種事!又不是你!」

  「啊啊那太好了。因為沒辦法當作沒聽到嘛,總而言之沒事就好。」

  「……真是的。」

  話說回來,雅妮特時常教導其他人關於理學的思考訣竅。雖然她對希爾凡似乎激起了不太能明白的對抗心,但雅妮特對他人進行講解說明是相當擅長的。即使是難以解構的知識,雅妮特都能按照簡至繁的順序、包括容易誤解的地方都能一一突破的方式來解說。

  『不管是菲力克斯還是希爾凡,只要一教就會,心情真是複雜啊……』想起了雅妮特說過那樣的話。

  「很容易理解啊,雅妮特的指導。」

  「是啊……不過,在這五年之間,沒有她的指導下,也能將理學學起來。並不是沒有她,就不能讀書。」

  「是啦,也對。」

  「但是回到了這個地方,就和五年前一樣,聽見了她那沒有改變的聲音時……」

  菲力克斯瞇住了雙眼。就像是在戰場上看見的,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夕陽一樣強烈的虹彩──添上了溫柔、染上了紅茶色。

  「覺得很懷念。明明那是不重要、也不是特別需要的東西,我卻……」

  喃喃說出口的話,果然不管哪一句都是甜的。

  「失去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想要抽離的話卻很難。只是這樣而已。」

  「喔喔……」

  聽了這些話的希爾凡,臉頰都熱了起來。

  這樣啊這樣啊,一邊回答掩飾著、一邊眼神游移。兩個臭男人聊到喜歡的女孩子的話題聊到臉紅,絕對會成為笑柄吧。希爾凡揮了揮手,對著臉頰搧風。

  雖然梅爾賽德司說了不知道菲力克斯對雅妮特究竟是什麼感情,但這就是真正的戀愛了吧。反過來說要是對菲力克斯來說這不是愛的話,那是多有熱情的男人啊。

  想起菲力克斯儘管什麼都可以拋下、專心致志走在似有非無的道路,那定是為了堅決活下去吧。若是感到艱辛,也不會將其顯露在外,而是表現得和平常一樣,菲力克斯大概也是一樣吧。用自己的話來說,差異就在有沒有感到痛苦的自覺而已。

  菲力克斯到死為止,都會像劍一般一個人尖銳地活著。對梅爾賽德司說過這種想像的話。但是對他自身來說,那絕對不是能稱作幸福的生存方式。現在的王國仍以帝彌托利為王的王國名號存續,緊緊地拴著菲力克斯,但若不是這樣的情況,究竟會變得什麼樣子呢。

  若他處在一個失去了兄長、父親也被奪走、侍奉的王也不存在了的國家,到底還有什麼能與他產生羈絆呢?

  如果說那正是雅妮特的話,那絕對是,相當好的變化吧。

  「也就是說,她的存在,對你的人生產生了比想像中還要根深蒂固的影響囉?」

  「……」

  菲力克斯別過臉去,習慣性擺出臭臉,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否定。耳朵都紅了。真是好懂的傢伙啊,希爾凡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立刻就被瞪了一眼。

  「不要用那種一臉不舒服的表情看著我。」

  「你也是啊。不要用那種想殺人的臉看著人啊。」

  菲力克斯大大地嘆了口氣。

  「……」

  「……」

  兩人沉默著。

  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菲力克斯那邊也有自覺說太多了,想講些什麼卻又打結,最終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明明只要一句就可以講完想說的話,在梅爾賽德司面前真的抬不起頭來啊──一邊這樣想,希爾凡一邊嘆氣,一邊將文件拿了起來。

  唉啊不過這樣的話,本來還覺得雅妮特的行動有跡可尋,可若是說其實她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的話該怎麼辦呀。都推菲力克斯一把到這個地步了,這樣是不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呢──一想到這裡,希爾凡又深深地、深深地嘆了氣。

  「唉──……」

  「只會嘆氣的話就給我回去。」

  「是是……」

  明明又不是自己談了戀愛,為什麼非得替菲力克斯這麼煩惱呢。真的不該插手別人的戀情。

  即使如此,這也是安心下來的嘆息。

  「……希爾凡。」

  不知何時停下手邊工作的菲力克斯,看向了這裡。

  「……你的心情恢復了?」

  「嗯……?」

  宣告時間的鐘聲又再度響起。差不多已經是午餐的時間了。

  那是我的台詞吧?雖然想這麼說,但直直射過來的目光流露出關心,希爾凡無力地笑了出來。

  「你注意到了?」

  菲力克斯一臉難以置信地交叉雙臂,散發出不是只有一點點的自傲態度,跟小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哼,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看臉就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

  「……不,嗯……好吧,也算是解決一半了啦。」

  畢竟我做了可能阻撓了你戀情的事情──這種事果然還是說不出口啊。

  希爾凡將重量落在椅背上,仰望著天花板。也被識破了啊。菲力克斯並不像希爾凡那樣敏銳,也從不積極地主動和人交流。但有時會像這樣默默地注意著人,是不能小看的對象。

  「……」

  「嗚哇、你幹嘛?」

  默默地站起來的菲力克斯,突然雙手押住了希爾凡的臉。視線變暗了。

  感受到長年握劍的厚實皮膚。

  「……讓你擔心了。」

  啊~這傢伙想道謝可是在難為情嗎?這點事情還是看得出來的。真是,這就是這傢伙會受到大家關愛的理由嗎?希爾凡抱著溫和的心情這樣想著。

  只是力道也太大了,鼻子都快被壓垮了難以忍受,便抓住了手腕將它硬拽拉開。

  「別介意啊,你以為我們認識多久了。……而且這可是你的初戀呢,當然不可能不支持囉?」就像是報復一樣,希爾凡只是笑了笑說。

  ◆◇◆

  「希爾凡、那個……」

  一隻白晰的手對他招了招。

  「梅爾賽德司?」

  結果,希爾凡就這樣和菲力克斯一起吃了午餐、將協助的工作告一段落後,才移動回自己的房間裡繼續工作。一直到聽見鐘聲才察覺時間不早了。不過幸好今天的晚餐還沒有結束供應。這個時間,食堂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梅爾賽德司似乎是算好他用完餐的時間而前來搭話。

  「可以稍微聊一下嗎?」

  「那當然。稍微等我一下。」

  「呵呵,謝謝。」

  想聊的事情應該是跟雅妮特有關吧。由於可以預料到,因此也沒有必要追問。

  希爾凡將餐具歸位後,提議『換個地點說話吧』。

  「好。」梅爾賽德司以溫柔的微笑回應。

  希爾凡伸出的手,梅爾賽德司並沒有拒絕,而是輕輕地疊上。

  走出了食堂,兩人走到了蓄水池前面的資材放置場,輕輕地將背靠在牆邊。太陽已經下山了,修道院已經沉入黑暗,從溫室漏出的光與位處背後食堂的燈,夾在中間的這個地方正好成為了死角。

  堆滿了今天搬運過來的貨物,正巧適合說一些隱密的悄悄話。

  「關於雅妮的事……」

  「我也這麼想。……其實,菲力克斯那邊,有進展要報告。」

  「哎呀哎呀~」

  跟想像中一樣,梅爾賽德司將手撐在臉頰上笑著。

  「怎麼感覺,好像秘密結社的情報交換呢~」

  「……咳,報告秘密結社長官,有事稟報。」

  「哎呀哎呀,快起來,可以告訴我了嗎?」

  希爾凡在呵呵笑的梅爾賽德司耳邊傳達了今天所發生的事。對菲力克斯說,就這樣直白的告訴雅妮特吧,用直接的話語對她訴說他的思念,與其說是在背後推了一把,更像是直接踹了一腳。

  「好巧哦~我也跟雅妮說了一樣的話呢~」

  聽了梅爾賽德司的話,她似乎以對她來說相當反常的作法,破釜沉舟地鼓勵雅妮特行動。雖然多少有點擔心她那柔和的語調能夠傳達到什麼程度,但比起自己,梅爾賽德司對雅妮特的事還更加了解,應該沒問題吧。

  這時梅爾賽德司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一樣,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呵呵,雅妮啊……問我跟希爾凡是不是戀人呢~」

  「欸」

  「昨天晚上一起從大教堂回來的時候,好像被看到了呢~」

  「喔喔,這樣啊……抱歉,梅爾賽德司。」

  「沒事的~我已經跟雅妮說了,是我的單相思,要她別擔心~」

  「梅爾賽德司……!那種玩笑可是會讓我被雅妮特的魔法攻擊……不,會被英谷莉特用槍突刺殺死啊!」

  「哎呀哎呀~」

  放心吧,雅妮已經很習慣我的玩笑話了。梅爾賽德司爽朗地笑著,輕輕拍著無力的希爾凡的肩。那到底是真心話還是玩笑,完全無從判斷。希爾凡還是敵不過梅爾賽德司醞釀出那充滿慈愛的氛圍。

  「不知怎的最近,盡是看到雅妮露出沒見過的表情……和她提了那件事後,久違了見到平時的表情,還臉紅了呢。」

  「……多少能夠理解呢……那種心情。不過,既然這樣那多少會有些動作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今天也是有點落寞的樣子,很擔心呢……」

  「唉呀……」

  位處背後食堂的燈突然熄滅了,似乎已經是休息的時間。周遭也越來越暗了,只有溫室還點著為了管理植物的常備燈,入口的附近有微微的光亮。

  雖說離房間很近,但也必須送梅爾賽德司回去才行,正想著這件事的時候。

  「希爾凡,等一下。」

  梅爾賽德司捂住了希爾凡的嘴。今天真是臉一直被遮住的日子啊。就像是要隱身般,彼此依靠在身邊。

  「那個是……」

  溫室的門慢慢地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