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艰难时刻

  「……于是公主把龙藏了起来,这样国王就不能杀害她的朋友了。」

  Cloud在Marlene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几个月前Marlene和Denzel同睡在这个房间,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样。Denzel抱膝坐在床位,听Tifa读著一本陈旧发黄的故事书。每周四的休息日,Tifa总会试着给孩子们读故事。

  Cloud倚著门楣看着她们。Marlene依偎在Tifa身边,Denzel则摇摇头,说:「这故事完全就是在胡扯八道。」

  Marlene赞同地点点头:「写的人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公主和龙的事情,或者她是在表现自己是多么愚蠢,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写一位忍者公主向一只无恶不作的恶龙挥动手里剑进攻——在她从龙那里偷到剑之后。」她想了想,补充道。

  Tifa和Cloud都笑了起来,这种情节在几年前倒是常有发生。他们的冒险生活中充满了奇特的人和事,比任何故事书都要传奇。

  「唔,如果你们准备给这故事编个新版本的话,那我还继续读吗?」Tifa笑着问。

  「要啊,」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想知道公主是不是嫁给了骑士。」Marlene说。

  「当然会啦,」Denzel翻了个白眼,说,「故事书千篇一律的结尾。不过我想知道骑士会不会先宰掉那条龙。」

  「总会差一点,」Marlene说,「不然就不是儿童读物了。」她满怀期待地望着Tifa,后者微笑着,继续读下去。

  Cloud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听着Tifa的朗读声,但心中在想着孩子的事情——不仅是关于Marlene和Denzel的。在米德加拜访过Dorne教授后,他和Tifa谈过几次,但结果总是相同:他还没有做好迎接新生儿的准备。不过这个月以来,他已考虑了很多,回忆过去的种种决定,包括和Tifa结婚的决定,这令他的思维开阔了许多。一直以来,他考虑的都是怎样令自己变强,自己失败的原因,自己也许会伤害到家人……这些仅和自己有关的事。可一旦想到和Tifa生一个孩子,他就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中探出头来,从自己有可能带给孩子缺陷的担忧中探出头来,他已知道这个问题不仅在困扰著自己,也同样是许多患有星痕但却对其危害毫不知情的父母将要面临的威胁。也许这种情况还潜藏着令人战栗的未来:如果那些父母生下的孩子所携带的杰诺娃细胞爆发扩散会怎样?如果其中有孩子成长为Sephiroth那样人格扭曲的危险人物,又会怎样?

  星痕的受害者们会怎样抉择呢?为可能的风险而放弃生育吗?从今以后,难道人们必须接受检查,只有「纯血」的部分人才能哺育下一代?这种想法也许更危险。当他看到Denzel、Marlene,以及他们的朋友时,他尤其会想到这个问题。Denzel和许多孩子都曾患过星痕,他们这代人又该如何自处?就此绝育?杰诺娃细胞在未来是否能被根除,这样才能为人类的后代创造安全的未来?

  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这就是结论。如果他和Tifa有孩子会怎样?他不知道,就像他曾对和Tifa结婚那样感到迷惘。他曾一直都在逃避,因为他害怕著对自己、也对别人造成伤害。但这些年里,他已经开始尝试着改变,重建第七天堂,并重拾自己的生活,努力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角色,当她们被诱拐时去寻救他们、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尝试着对Tifa打开心扉。每当他成功地向前踏出一步,他都会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能把一生都困锁在一个叫「万一」的囚笼里。

  Cloud凝视著Tifa安详地孩子们读著故事,一抹笑容在他嘴角浮现。身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他逐渐学会了放开对过去的恐惧与怀疑,带着希望前行。

 


 

  所有人一夜无眠。几小时后,Cira Burke又打来了一次电话,说Izzi还没有回家,虽然他很内向,但不见得他会一逃了之。

  Cloud随即给Reeve打了电话,这时所有人才发现事态的发展已经出乎预料。Tifa听见Cloud的通话,大多是「嗯」,「什么时候?」,「在哪里?」一类的字眼。Cloud挂上电话,对Tifa说:「又有几起失踪案发生了。尼布尔海姆的女孩是第一个受害者,卡姆镇的一个老人今早也失踪了。现在Reeve说还有卡姆镇的一个小男孩也不见了。此外,边缘城今天共有三起失踪案。」

  「都是边缘城的孩子吗?」Tifa担心地问道。失踪者只有一位是老人,其余全是孩子——这着实有些奇怪。

  「不是。两个孩子:Izzi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Reeve说她十四岁,可能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不认识她。还有个女人,今晚下班后没有回家,她的丈夫报告了WRO。」Cloud面色如常,但眸中的情感汹涌翻滚,「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这六个人,也还可能有其他失踪事件,我们不确定这之间是否有联系。」

  「看上去确实很可疑。」

  Cloud点点头:「Reeve正在组织搜城,万一……」

  万一怎样呢?不是真的失踪,而是有人在半路抢劫了他们,之后将他们杀死在暗巷中?

  「Cloud?」Denzel的声音将两人的目光拉向客厅门口。小男孩的表情说明他已经在那站着听了一会儿,「我想去看看,加入搜索队一起去找他们。」

  「我也要。」Marlene从Denzel身边冒了出来。

  Cloud平静地说:「好。你们可以来,但必须随时跟在我身边。我已经和Reeve说了我会去帮忙。」他对Tifa说。

  她抱着双臂说:「我也要去。」

  当夜,虽然他们和搜救人员把城里仔细地梳理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失踪人员的蛛丝马迹。一行人回到第七天堂时,天色已近黎明。Marlene趴在Cloud背上,两眼几乎睁不开了,Denzel也是脚步虚浮。Tifa刚打开门,他就一声不响地跑上了楼,Tifa听见楼上传来一声「砰」的闭门声,她咬住唇。

  Marlene从Cloud背上滑下来,踉跄走了一步,几乎摔倒。Cloud伸手扶住了她,Tifa抱住Marlene,引导她上楼,「走吧,宝贝儿,先去睡觉。」

  Tifa也疲惫不堪,情绪相当低落。给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的Marlene拉好被子后,她犹豫地站在Denzel门前,这段时间的经历对小男孩来说已是一次痛苦的折磨,她知道Denzel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坚强。现在也许只有他们的日常要做的事还在支撑着他行动,但现在朋友的失踪仿佛是在他伤口上又撒了把盐。他们还有可能从这样的悲痛中恢复吗?

  楼梯间传来Cloud的脚步声,他看见Tifa,顿了下,走到她身边。

  Tifa抬头担忧地望着他,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和他谈谈?」

  Cloud疲惫地揉揉双眼,注视著房门。半晌,他点点头,伸手敲了下门,「Denzel?」

  绝对的寂静。Cloud缓缓转动把手,「咯吱」地打开房门看了看里面。越过他的肩头,Tifa看见Denzel面朝下地趴在床上,仅露在外的一只眼紧闭着,无论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看样子他也不会在这时「醒」过来。

  Cloud走进房间,给Denzel盖好被子。这情景似乎触动了Tifa心中某个地方——即使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忙碌不堪,精疲力尽,他也依然挤出时间来关心孩子。

  Cloud退出房间,关上门,「我们晚点再和他谈。」他又揉了下眼,看向Tifa,「你该睡会儿了,你很累。」

  「我很累?」Tifa只能摇头,「我可没有在今天被袭击,又中了毒……呃,昨天。」意识到太阳即将升起,她纠正说,「你的胳膊怎样了?」不等回答,她拉过Cloud的胳膊转了一圈,仔细地察看上面的伤口。伤情比昨天已经好多了,伤口周围的皮肤逐渐消去了红色。

  「我自愈得很快。」Cloud打了个呵欠,轻声说。

  「但你也得睡一觉啊。」Tifa走进卧室坐在床上。她的眼皮和头都像灌了铅似的重。

  Cloud倚在门口,说:「两个月前,Denzel曾想加入WRO。」

  Tifa悚然一惊,抬头望着他:「可他才十岁啊。」

  「嗯。他没有告诉我们,自己出去和Reeve见面。结果还好,因为Reeve听Denzel讲了他过去的事后,决定拒绝再让孩子们加入WRO。所以我从那时开始带着Denzel送快递。」

  Tifa逐渐明白了,「这样他就会觉得自己在做点什么了?」

  「嗯。」Cloud点点头,「我也开始教他格斗。我们都教了两个孩子怎样自卫,不过Denzel学的更多一些。他需要有所作为。他想……他想变强,觉得欠那些拯救和保护他的人很多。」

  Tifa豁然开朗,她坐直身子:「他想保护别人。」

  「对。」

  Tifa用手盖住眼睛在床上躺下,Cloud告诉她的这件事让她更能清楚地体会到Denzel的心情,也能清楚以后怎么去更好地与Denzel相处。

  身边的床垫骤然下沉,她睁眼看见Cloud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我……」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会倾谈,但随后他只是摇摇头。今夜过后,他肩上的担子似乎又沉重了许多,像担心Denzel一样地,她担心他,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不知该如何让情况好起来——抑或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现在他和她相处地更自然了一些,但两人仍有看不见的距离感,一种明显的、巨大的距离感。和Cloud共住于同一屋簷下已经一周了,她确定自己已经开始在乎他,但这就意味着她爱上他了吗?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一直告诉Tifa:她应该爱他,她曾爱过他,所以,为什么不能再次寄心于他呢?难道他不配吗?不,她明白他值得她的爱,就像以前一样。她只是在想,对一个人的「在乎」会在何时变为「爱」?存在那样泾渭分明的一瞬间吗?这是瞬变,还是渐变的一个过程?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刻,那以前的她是怎么办的呢?

  她阖上眼,但是思绪万千。她的心中有太多担忧与疑问,Cloud和Denzel,还有整个事件,都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迷迷糊糊地,她睡了过去。然而,即使在梦中,这些顾虑也一刻未曾远离过她。

 

  Tifa突然自睡梦中惊醒,阳光正透过窗户射入室内。她坐起身,下意识地握紧双拳,模糊地意识到一定有什么扰醒了自己。她的动作同样惊醒了Cloud。他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也迅速坐起身。

  楼下隐约传来「匡当」的声响,也许是孩子在楼下——旁边的闹钟显示现在已是午后——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事件过后,Tifa和Cloud都逐渐警惕了起来。Cloud从墙边取过一把剑,两人一言不发地摸出卧室。Denzel的房门开着,床上是空的,Marlene还在熟睡中,看样子似乎是Denzel在楼下。

  两人花了点时间才在车库里找到小男孩——洗衣间和车库的门都被他关了起来。他全神贯注地做着手上的事,甚至没有注意到车库门开的声音。

  Tifa站在Cloud身边,望着正在击打沙包的Denzel。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奋击著沙包,但出拳毫无章度,身法也凌乱不堪。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即使在门口,Tifa也能听见他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随着发泄似的一声大叫,Denzel用力一拳砸在沙包上,然后靠着它大口喘息。Tifa无言地望着Denzel的背影,胸口像被针刺一样的痛。这一周,她已不知道心痛过多少次了。

  Cloud放下剑,向Denzel走去,Tifa也跟了上去。Cloud一只手搭上Denzel的肩头,小男孩吓了一跳,随即才发现身后有人。他不敢接触Tifa和Cloud的目光。

  「我……我只是……」

  「Denzel。」Cloud轻声说。

  Denzel抬头看着他,摇头说:「不要和我说一切都好。」

  「我不会那样说,情况很不好。」

  「……我阻止不了,我帮不上忙,我找不到Izzi,没找到哪怕一个人。我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我没能逃出学校……怪我,都怪我!」Denzel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瞬,Tifa的心际像被一道闪电照亮,她忽然明白了。

  她走上前,捧起Denzel的脸,凝视进小男孩的双眼,「我的失忆并不怪你。」

  Denzel紧闭着眼,摇头说:「我应该出得去的。」

  「很多人都没能出去。」Cloud说。

  「但我应该出去!」Denzel歇斯底里地喊道,整个人都似乎被愤怒、痛苦与愧疚包围。

  「Denzel,」Tifa坚定地说,「那不是你的错,看着我。」

  小男孩睁开眼,Tifa握住他的双肩,「不怪你。」

  「没有人怪你,」Cloud说,「没有人。」

  Denzel的双肩战栗著,「感到难受很正常,」Tifa轻声说,「生气也是可以的。」

  Denzel闻言望着她,「你是不是很生气?」他颤声问道。

  「不是对你,」Tifa柔声回答。

  Denzel皱着脸,Tifa将他拉进怀里。小男孩只是抗拒了一下,然后就紧紧地抱住了Tifa。他的身体战栗著,虽然他没有抽泣,一声不响,但他的眼泪簌簌地滴落在Tifa的衣服上,Cloud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扶在他的背上。

  Denzel逐渐平静下来。他抹着眼泪,久久地看了Tifa和Cloud片刻,然后离开了车库。

  小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Tifa下意识地呼出口气,「我没想到……」她低声说,「……没想到他会为我的伤而自责。」她感觉糟透了,因为Denzel已自责如此之久;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如果她没有遗忘那么多关于她的孩子的事,也许她就能早一点发现。

  Cloud凝视着她,微微摇头:「你也没有错,Tifa。」

  彼此对视了一会儿,Cloud转身回屋去了。Tifa遥望着他的背影,她明白他的内心为痛苦所煎熬。他这样撑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事态还会变的更糟吗?如果这些东西一直在散架,我们怎么才能把它们修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