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初雪之日

  半夜过后,「第七天堂」中庆功宴的嘈杂声终于平息了下来。大家当然有庆祝的理由:复活的Sephiroth再次被击败,困扰人们很久的「星痕症候群」也被治愈了,面临着威胁的星球,又再一次被拯救。


  Cid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到他的飞艇上时跌倒在地,他烂醉如泥地躺在酒吧地板上,挥舞著Tifa的邀请函嚷嚷着:「我有被子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关于Shera和家里的事情。Red XIII跟了上去,他说为了Shera着想,他会确保Cid不会「醉驾」著回去。


  Yuffie也醉得人事不省,但她已经成功地把Vincent堵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她歪歪倒倒地趴在桌上。Vincent要离开的话,只能推开她或者从她身上爬过去。Cloud觉得要不了多久Vincent就会推开她,然后Yuffie就会在地板上睡一整晚——对此他毫不怀疑。但现在,Vincent只是握著一杯从宴会开始到现在都没喝完的酒,安静地坐着。


  Denzel趴在吧台上睡着了,Cloud把他抱上床。Barret也送Marlene去了楼上的卧室。不一会儿,楼上传来轰隆隆的鼾声——看来Barret也喝醉了。


  Cloud步出酒吧,呼吸著温暖的夜风。他抬头注视著夜空,纵观他所能想起的回忆,他感到自己第一次可以真正地自由呼吸了——没有了痛苦,没有了负罪感,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沉重压力。

  酒吧大门打开了,Tifa站在门口凝视着他的背影:「Cloud?」

  「嗯。」

   Tifa早就注意到了Cloud的举止,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去向他无声地微笑。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像以前为了让别人高兴而强迫自己的那种。她牵起Cloud的手,紧握了下又放开。虽然她没有解释,但不需语言说明,Cloud知道,这是「欢迎回家」的意思,同时也是一种疑问——在她温柔的笑容中,Cloud看见了隐隐的担忧。

  Tifa没有问,但Cloud依然做出了回应。因为他想要这么做:「回家真好。」

  Tifa的眼眸一亮,但眼底仍潜藏着什么。Cloud知道,因为他也在害怕著:他还有许多因为自己的逃避而留下的裂隙等着他去弥补。但Tifa的眼神还有另一种东西,一种总是为他而存在的东西:希望。

  有时,Cloud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她的希望。好几次都是因为他,Tifa被拉到了绝望的悬崖边上。然而,Tifa始终对他满怀希冀和信心。即使经历了这样多的风雨,她也从未抛下他独自一人。她的信念不渝地伴随着他,并给予他力量。

  酒吧的门开了,探出Denzel的小脑袋。Marlene抱着她最喜欢的布偶兔从他身边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Tifa,我可以在你的床上睡吗?爸爸在我们的卧室地板上睡着了,呼噜声吵得我们睡不着。」

  Tifa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快去吧。Denzel……」

  「我可以睡在地上,」Denzel快速地回应道,「我知道备用的睡垫在哪。」

  两个孩子进去以后,Tifa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口气。或许她已负担著来自Cloud的压力太久,直到如今的解放。无论面对着怎样的压力,她总能很好地调节自己的情绪,同时又尽她所能地为别人分担著。

  Cloud慢慢探出手握住Tifa的,像几分钟前那样轻握了下。Tifa惊奇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化为了安心。

  他无法改变因为以前的不辞而别给Tifa,Denzel和Marlene造成的伤害。但或许,给他时间,他可以去弥补。他不确定应该怎么做,但没有关系,就从现在开始——因为他回家了。

 


 

  「下雪啦!」

  在Marlene激动的叫声中,Denzel一路小跑到窗前。正在洗碗盘的Tifa也抬起了头,她眼前一亮,用抹布把手擦干,然后快步走到窗边,越过两个孩子的头望着外面的雪景。

  Cloud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微微摇了摇头,把注意力转回到摆在吧台的快递单上。雪对他来说只意味着明早的道路可能会结冰。

  「我真希望雪可以把地面铺满,那样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在雪地里玩了!」Marlene说。

  「或许我们明天就得待在家里,不用去学校了。」Denzel附和道。

  Cloud瞥了一眼Denzel,正看见他用希冀的眼神看着Tifa。

  「学校离家只隔了两个街区,」Tifa说,她往窗外看了最后一眼,回到柜台后继续工作,「我觉得不会积那么多的雪,让你们连两个街区都走不了。」

  Denzel叹了口气:「我想也是。」

  「而且说到学校——」Tifa开口。

  「该睡觉啦。」两个精灵鬼很有默契地异口同声。两人离开窗边,飞一般地跑上二楼去洗漱了。

  Tifa清洗完最后一个碟子,她倚著柜台端详著Cloud的快递单:「明天的工作忙吗?」

  Cloud摇摇头:「只有几件需要晨递的货物。后天排得很满。」然后意识到Tifa可能有什么事,他问道:「需要我带点什么吗?」

  「不,」Tifa暖暖一笑,「我明天早上也不会在店里,得去买点东西。」她绕着柜台走了几步,迟疑了下,说:「嗯……Yuffie明晚会来店里吃饭。」

  Cloud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她不会来做饭吧?」

  「当然不会。」Tifa郑重地回答。

  就这点上来说,算是万幸。上一次Yuffie坚持要来吧里做一顿饭,结果差点把大家送进医院——而这点后果比起被她搞得一片狼藉的酒吧,又算不上什么了。

  Marlene「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了下来:「Tifa,Mouse不见了。」

  「在我这儿呢,这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从你的房间溜到这儿来了,搞得全身脏兮兮的。」Tifa边说边走进拐角处,Cloud听到洗衣间的门打开了。一会儿,Tifa带着一个陈旧的布偶兔子回来了。Marlene接过它,紧紧地抱在身旁。

  「谢谢你,Tifa。」Marlene跳到Cloud身边抱了抱他,「晚安,Cloud。」

  Cloud单手回抱了一下她:「晚安。」他目送Tifa跟着Marlene上楼去督促孩子们上床睡觉。

  过了几分钟,楼上传来Denzel的叫声:「明天见,Cloud!」

  「明天见,Denzel!」Cloud回应道。Denzel这样向他说晚安或者道别已经有两年多了,不是「明天见」就是「一会见」。刚开始的时候,Cloud知道Denzel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慰他自己:Cloud再不会像以前患有星痕时那样不告而别了。不过现在,这种问候方式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

  Tifa确认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时候,Cloud收起已经规划完毕的快递单和地图,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听见Tifa的脚步声回到楼下,然后传来了酒吧大门开关的声音。他下楼,看见Tifa的鞋袜放在门口。Cloud打开门,意料之中地看见Tifa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气温虽冷但并不刺骨,大片的雪花轻柔又无声地落在她的黑发,衣服和赤裸的双足上。她转头向Cloud,伸手邀请他坐过去。

  Cloud只犹豫了一瞬,然后他在她身后坐了下来,张开双臂将Tifa拥入怀中。Tifa靠在他的胸前,拉近他坚实有力的胳膊,满足地叹了口气——虽然Cloud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确信她的脸上一定满溢着笑意。

  「很漂亮呢,对吧?」

  「……是雪。」

  「没错。」Tifa仰头望着他,Cloud看见了她灿烂的笑容。

  Tifa望着远方,安静了一会儿,开口说:「雪让我想起了尼布尔海姆。我一直都觉得那儿山里的雪景很美。」

  「我只觉得很冷。」Cloud说。

  「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爸爸经常叫我光着脚去雪地里跑一跑。」

  Cloud的嘴角露出浅笑,他的靴尖轻触她的赤足:「我记得。」

  「那儿的雪看起来好软,我不怕冷。」Tifa舒适地靠在他的怀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时候,只要还不到冻伤的程度,我就想一直待在外面。」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动,只是把Cloud的双臂抱得更紧了一些——Cloud明白,他知道回忆带给Tifa的感受。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尼布尔海姆仍是两人心中不能触碰的伤口。自从陨石事件后的那场命运之旅,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尼布尔海姆了——那个地方,已经给两人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

  Tifa终于站了起来,失去Cloud体温的瞬间,她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Cloud起身,跟着她回到酒吧里。在Tifa穿回鞋袜的时候,他转身锁门。

  Cloud看向楼上,他想睡觉了——明天他还得早起去工作。在他解开鞋带放好靴子的时候,Tifa走进卧室,她的脸因为寒冷而显得潮红。Cloud刚想用毛毯把她裹起来,她就钻到床上去了。

  「冷吗?」他拉开被子一角,在Tifa身边躺下。

  Tifa马上紧贴到他身侧:「不是很冷。」她呢喃著,指尖抚过他的脸庞。Cloud感受着其上的老茧,他知道这双手在面对敌人时是多么的有力,但现在她的触摸就像飘雪一样轻柔。Tifa的那种不屈的力量和温柔的混合气质,一直是吸引着他众多因素之一,从始至终。

  他端详着她的脸,看见了她满足的眼神。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而且在一年前就结婚了。即使这样,当Cloud看见Tifa眼中的幸福神色,并意识到自己是那股幸福的来源时,他仍有一瞬会感到惊讶,惊讶这一切都是真实的——Tifa仍爱着他,需要他。

  这羁绊支撑着他们挺过最艰难的时期,或许它像现在两人的关系一样,并不完美,但经历过战斗、恐惧、危难、失望……所有的一切之后,两人依然坚守在彼此的身边。

  Tifa双臂环绕上Cloud的腰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Cloud温柔地回吻着她。Tifa的手在她身上轻抚著、慢慢向下滑去,Cloud紧紧将她拥入自己怀中,慢慢拉开了她的背心拉链。两人的吻变得更加深沉而炽热。

  有时,Cloud确实不善言辞,但这无关紧要,因为这时他会用行动让Tifa知道他有多么爱她。

 

  Cloud的早上的工作平淡无奇,地上有层薄薄的积雪散落地分布著,道路没有真正结冰,但装备精良的芬里尔可以适应各种天气下的环境。Cloud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怪物,他回到边缘城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一些。

  就在他入城的时候,他看见城中的某个区域正冒起浓烟——正是家所在的地方。

  像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Cloud在机车上僵住了半秒钟,胸腔中的心脏雷鸣般狂跳起来。他飞快地驶进街道,敏捷地闪过行人和车辆,已经无力思考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迫切的恳求:不要……

  当Cloud离家还有两条街的时候,极度的恐惧张开了冰冷的手指,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清楚地了解第七天堂周围每一座建筑的位置,但现在至关紧要的是学校——就在酒吧那条街转角的方向。

  学校已陷入一片火海,Cloud丢下机车冲了进去。这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旧建筑,过去是商场,后来WRO(World Regenesis Organization:世界再生组织)把它改为了一个提供教育的场所,然而现在,它被毁灭了。二楼的大部分已经坍塌到了一楼,堆起厚厚的碎石块,火舌舔舐著尚还矗立著的几面残墙,像狡诈的死神的手指,伺机夺取任何一点残存下来的生命。

  Cloud的目光没有在废墟上多作停留,他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慌乱的人群。眼前的场景异常混乱。 WRO 的救援人员和其他赶来帮忙的大人们忙着检视蜷缩在一起,或是躺在地上的孩子们。Cloud看见其中有些孩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数个伤者被抬上车,迅速地送往医院。

  一个女孩尖叫着被从碎石堆中拉了出来。Cloud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然后转向其他人。他看见几个认识的、但不是他在急切寻找的孩子。

  「Denzel!」他喊道,「Marlene!」

  两个孩子到底在哪儿?被埋在了废墟中吗?还是被送去了医院?Tifa又在哪里?她一定清楚学校发生了什么,因为第七天堂离这里如此之近。为什么她不给他打电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令她无法联系他?

  Cloud一边穿过混乱的人群寻找Marlene和Denzel,一边打开手机拨给Tifa。

  「嘟、嘟、嘟……」六声之后,线路被接入了语音信箱。他失望地挂断电话,开始担心起Tifa:Tifa一直都是马上接电话的。

  他挂断,正要重拨一次,手机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一定是Tifa打回来了!他看向屏幕,上面闪动着Yuffie的名字。Cloud急切地按下通话键:「Yuffie——」

  「Cloud!你现在得马上赶回边缘城,学校遭到了袭击!我刚得到消息,现在正在路上。我不知道Denzel和Marlene有没有逃出来,而且我联系不上Tifa……」

  「Yuffie,我就在学校。」他在哪儿都找不到人。也许他们中的一个已经被送往医院,Tifa也跟着去了?又或许Tifa的手机信号很差……?

  「你在那里?你找到孩子了吗?Tifa呢?」

  Cloud已经准备放弃在被救出的人群里寻找了,他知道孩子们有极大可能被困在了坍塌的教学楼里,可他不能——

  「没有,我没——等等,我看见Marlene了,我等下再打给你。」Cloud「啪」地关掉手机,向那个正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熟悉身影跑去。他在她身边单膝跪地蹲下:「Marlene!」

  Marlene全身上下被灰尘覆蓋,她眨了眨眼,眩晕又茫然地看向他:「Cloud?」

  Cloud快速地检视了一遍Marlene,她的棕发混和著泥土,变成一条一条的。她的裙子也被撕裂了,又破又脏。但真正引起Cloud注意的是她沾著血迹的裙摆。

  「Cloud,我受伤了。」尽管Marlene眼神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很稳定——虚弱、浑浊,但稳定。她曾多次置身于危境中,那些经历使她在危机中仍然能够保持镇定。「我不知道Denzel在哪,不知道他是不是出来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好像有什么砸中了我……」

  Cloud小心的拉起她的裙角,血液正从她身体左侧肆意地汩汩流出。Marlene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眨眨眼:「噢!」一阵难挨的沉默后,她开口道:「Cloud?」

  她声音中包含着巨大的恐慌,也折射著Cloud内心的绝望。他现在必须马上带着Marlene去医院,必须给她找来医生,必须找到Denzel,还有,搞清楚Tifa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以及发生这一切的原因——然而,他没有时间再去问别人了。

  「会没事的,Marlene。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医院。如果Denzel不在医院,我就回来找到他为止。」他送Marlene去医院要比请 WRO 帮忙送快得多。Cloud小心地抱起Marlene坐上芬里尔,放在自己腿上,Marlene没有说话,她在发抖。Cloud发动机车,眨眼间便将现场甩在了身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样的袭击?怪物?爆炸?还是恐怖行动?还是其他的?Tifa又身在何处?Cloud心急如焚。他飞快地驶过街道的时候尝试着再次联系Tifa,却又再次被接进语音信箱。

  芬里尔轰鸣著在医院大门外停下,Cloud抱上Marlene,狂奔著撞了进去。小女孩无力的躺在他怀中,两眼紧闭,脸色苍白。

  医院里的情况和学校一样混乱,到处都是匆忙的医护人员。Cloud身后又有几个来自学校的孩子被送了进来。有位医生发现了抱着Marlene的Cloud,她急忙跑过来检查Marlene的情况。

  Cloud从医生的表情看出来Marlene的伤情不容乐观。这点在医生发布一连串的指令后显得尤为明确。Marlene被飞快地放上担架,医生飞快问道:「她是你的家属?」

  「对。」

  「她必须马上接受手术,你不能进去。现在你能帮忙的就是给她登记,以便让我们知道她的身份。我们正在尽量把伤者分类——拿着。」她交给Cloud一块带有数字的铭牌,「这是她的编号,我会尽快让你知道她的情况。」医生带着Marlene急急地冲进手术室,一边对其他医护发布著命令,一边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

  轻柔的关门声在Cloud听来像是枪声的回响。当这扇门再打开时,Marlene是否会平安?他心里没底,也不敢去想。他还得去找Tifa和Denzel。他甚至对自己的生活在一瞬间突然崩溃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在过去就是这样。

  毕竟,这就是他以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