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ud在酒吧裡坐了一個小時,最後決定上樓,向主臥走去。他在門口徘徊不定,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進去的勇氣。爭吵過後,他對一小時前的自己感到失望,又為造成的現在的結果而內疚。
他終於下定決心,抬步邁入房間。「Tifa?」話還未出口,他就發現她尚未入睡,因為腳步聲響起的瞬間她就轉過了頭來。他慢慢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她。
「我……對不起。」他慢慢開口,「我不應該那樣說,我只是……」
Tifa握住Cloud的手,他回應地緊握住她,知道Tifa已經原諒了他魯莽的言辭。
「Cloud……」她咬著唇,「我不想說謊,至少,我真的很想弄清楚我們能否有孩子。可是……」她撫上他的臉,指尖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我愛你。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我對你的愛不會因為有沒有我們自己的孩子而改變。如果你確實不想要——」
「Tifa,」他打斷說,「不是那樣……我……」他閉上眼,「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去考慮這件事。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準備好的時候。」他睜眼看著她。他這是怎麼了?他是如此地自私。Tifa幾乎不曾索求過什麼,即使有,如果別人不願,她也從不強求。她總是把別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這點在這麼多年來有什麼改變嗎?她有多少次是直說出她真正想要的東西的?
就憑這點,難道至少他不能去弄清楚,Tifa能否懷上孩子,以及風險是什麼嗎?這甚至不意味著他們一定得有個孩子,只要知道就行……這點要求難道還太多嗎?為什麼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首先想到的都是最壞的局面?
因為雖然生活中發生的並不全是最壞的事,但只要走錯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現在他終於得到了Tifa——雖然她會說她永遠都是他的而且確實如此——但他終於讓自己完全地佔有了她。因此,他憎惡去嘗試任何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會將Tifa從他身邊帶走的事情。
站在盥洗槽前和Tifa緊緊相擁,Cloud覺得這是他這周最幸福的時刻,雖然他知道Tifa抱住他只是為了尋求安慰,知道也許是因為只有他在場,但他才不管這些,她允許他安慰她,這就夠了。這一刻,兩人之間沒有猶豫或者疑問,只有他和她。
Tifa顫抖著,緊抓著他的衣服,她的呼吸慢慢穩定下來。Cloud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記憶給她帶來的痛苦,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心中竊喜,竊喜她有了和他相聯繫的東西——哪怕只有一點點。緊張感從Tifa身上逐漸消退,她鬆開了他。剛才過去的幾分鐘對他而言意義無窮——他需要這樣,遠比他感覺的需要更多。
她後退一步,但沒有放開他的手,低聲說:「謝謝你。」
她看上去已經精疲力盡了,她轉過頭準備繼續清洗碗盤時眼皮都在打架。Cloud緊握住她的手:「留著吧,你累了,我來洗。」
「我可以。」Tifa堅持著,但接下來的一個呵欠就暴露了她的真實情況。Cloud拉住她,「行了。」他不容置疑地說。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如果有需要完成的工作,Tifa無論在怎樣的狀態下都會盡力去做。不管有沒有失憶,他發現在Tifa身上,有些東西是沒有改變的。
Cloud拉著她朝樓上走去,Tifa不甘心地又看了那堆碟子一眼,最後還是乖乖地跟上他。Cloud確保她在床上躺下——有時Tifa也需要人照顧——然後才下樓清洗碗盤,當他返回臥室的時候,Tifa已經沉沉熟睡。他盡量放輕動作地上床,不打擾到她,但隨著床體下沉,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此,Cloud並不驚訝,他和Tifa都曾將自己的意識和身體訓練得從不進入深度睡眠——這事關生死存亡。
「嗯……Cloud……」Tifa呢喃著,雙眸漸閉,但同時她翻身到他身側,一隻手臂橫搭上他的胸口。
Cloud大吃一驚,僵住了。他盯著她,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等著她移動,等著兩人的接觸分開,可她一動不動,最後,他試探地慢慢用自己的手蓋住她的,然後閉上眼。
她的溫暖伴隨著他入眠。
接下來的幾天,Cloud和Tifa的相處變得更自然了。上次的擁抱似乎打開了兩人間的一扇門。儘管比不上Tifa尚未失憶的時候,但總算是個開始,從某些方面來說,它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但同時又似乎更加疏遠了,雖然他們正朝著——他希望是如此——回復以前關係的方向前進,但似乎仍然為時甚遠。他和她之間不再有以前親密無間的感覺。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雖然現在他和她的關係每往前進一小步,都會讓他心懷感激,但他也被這巨大的落差折磨得幾乎要發瘋。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對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要心存感激,要為Tifa像她以前那樣努力而感到高興。
Tifa經營酒吧時,Cloud才總算找回了點昔日生活的影子。這種情況對大家都好,尤其是兩個孩子,他們需要做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雖不能真正地解決他們的煩惱,但可以稍緩他們的情緒和壓力。Marlene整天黏在Tifa身邊。Cloud對此感到高興,因為他倆在一起時會顯得更愉快些。Marlene和Suki(她在災難中倖存下來的摯友)度過一天後,回到家時,她比Cloud整整一週見到她時都要高興。
Cloud更關心幾乎是在獨自奮力前行的Denzel。Denzel大部分時間都和Aria在一起。每天他們開門營業的時候,她就已經坐著輪椅在外面等著了。Cloud覺得她很難適應孤兒院的生活,因為住在那裡的大部分孩子都在事故中遇難了。第七天堂總是為Denzel和Marlene的朋友們敞開大門,這裡永遠是他們精神上的庇護所。可是,Izzi卻不怎麼露面。
Cloud向Denzel問起他時,小男孩搖頭說:「我和Aria一直都想去看看他,但他總是說他很忙。」他低頭看了眼腳尖,又抬頭望著Cloud,說:「我覺得他不大願意見我們。」
「為什麼?」Cloud問。
Denzel馬上回答道:「因為在學校的那個時候,我和Aria都受了傷,但他沒事。」他聳聳肩。
Cloud明白小男孩的意思。在災難中安然無恙的孩子在事後面對滿身創痕的同伴時,多少會感到內疚。有時,這些孩子只能這樣默默承受著,直到下一次的情緒的爆發。
他打量著Denzel,明白孤兒院裡還有很多像Izzi這樣的孩子,也知道Denzel一直都在避免提起這件事。
第七天堂重新營業的第四天,活力四射的Yuffie像陣狂風般「刮」進吧裡,撲向離她最近的受害者——Denzel。她一把抱住他,大力揉搓小男孩的柔軟的卷髮。
Denzel努力地穩住身形,不讓手上的飲料灑出來,打招呼說:「嗨,Yuffie。」
「嘿!Denz!還有Aria!你的腿都傷成這樣了,他們還讓你幹活啊?」
Aria在那邊招招手,大聲說:「對啊,Cloud和Tifa完全是暴君。」
Cloud聞言向Aria扔去一張毛巾,小姑娘伸手接住,得勝似的揮舞起來,臉上帶著狡黠的笑。
Yuffie笑了起來:「這孩子真逗人愛。嗨,Cloud!」她伸手在正給她倒飲料的Cloud眼前晃晃:「Tifa呢?我的小琳呢?」
「Marlene在睡覺。」她昨晚從噩夢裡驚醒了好幾次,睡得很不踏實,Tifa大半夜都陪在她身邊,「Tifa在做飯。」
「正合我意!我要留下來吃飯。」Yuffie掃了眼吧裡的顧客,然後蹦到一張凳子上坐下。她雙手托著臉,說:「我知道,我這次打擾了你倆的二人世界,但我會在你們第二天休息的時候彌補的。我答應了Tifa我會來做飯,她就不用操心這件事了。」
正走過吧檯的Denzel頓時僵在原地,對Cloud露出害怕的神色。Cloud用眼神示意小男孩:去告訴Tifa不要讓Yuffie靠近廚房,永遠。
「來杯喝的好不好?」Yuffie用水汪汪的眼神看著Cloud,「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後這幾天工作進展如何的話。」
她看上去確實很累,但Cloud知道,不熟悉Yuffie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他給她倒了杯酒,然後倚著櫃檯,「你去尼貝爾山調查了什麼,Yuffie?」
「唔,」Yuffie幹了一大口酒,「最初我去那裡是因為幾份當地發現了特別的怪物的報告——到底有沒有還不清楚。因為我們連點皮、毛之類的東西都沒發現,只看到了些普通的怪物。我有說過我討厭尼貝爾山,對吧?我到的時候,那兒正在尋找一個小女孩,雖然她的祖母堅持認為她會跑進山裡,但村民還是去找了,可是到現在連她的影子也沒看到——總的來說,我在尼布爾海姆連根毛都沒找到。」
她又喝了一口,「不管怎樣,」她說,「那隻大怪獸的屍體已經被拖到WRO的實驗室去了。呃,拖到實驗室外面。因為它過不去門框。看看專家們能發現些什麼。我想Reeve也許會請Dorkus教授從米迪爾過來一趟幫忙,那我給他送鱗片過去不是白跑一趟?哼。他好像挺忙的樣子。米迪爾發生過幾次地震,給他的設備造成了損失,活該他把它們安置在生命之流的上面。」說到這裡,Yuffie皺眉,「你覺得生命之流和那只莫名其妙的怪物沒關係,對吧?」
「怎麼會有關係?」Cloud疑惑地問。
Yuffie聳聳肩:「我不知道。你知道關於生命之流裡蟄伏著的那玩意兒——就是生命之流被傑諾娃細胞污染的那部分嗎?難道那個Sephiroth的思念體三人組不是用它來召喚陰影狼之類的怪物麼?我的意思是,被污染的那部分生命之流也許還沒有消散。Dorne教授說每當一個攜帶有傑諾娃細胞的人死亡時,被污染的生命之流的總量就會隨之增加。」她搖搖頭,「Cloud,我也不懂。他的話只讓我們更頭痛了,也許那隻怪物的屍體會給我們點線索。」她歎口氣,然後瞬間換了個表情,「既然說到這位好教授,」她說,抬眼望著Cloud,「你和Tifa有沒有想過要個孩子——喔,等下!」她靠過來,睜大了眼,「難道你倆……不是吧?你居然不和你老婆一起睡,對不對?就因為那什麼狗屁失憶症?」
Cloud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Yuffie,」他警告道,但沒接著說,因為Tifa拿著一碗食物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把碗放到櫃檯上。
「Tifa!」Yuffie從吧凳上站起來,直接從櫃檯外敏捷地翻了進來,把Tifa抱了個結結實實。
Tifa驚奇地看著她:「噢!嗨,Yuffie。」
「我剛才在和Cloud說尼布爾海姆的事,不過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Yuffie轉頭對Cloud意味深長地眨眨眼,不過她沒有再提起Cloud和Tifa的私事,Cloud鬆了口氣。「而且我在米迪爾的時候有了個超棒的想法!」Yuffie雙手合十,興奮地看看Cloud,再瞧瞧Tifa。「我是說,我完全就是個天才!我知道怎麼可以最好地讓Tifa恢復記憶了!我們帶她到米迪爾或者米德加去,然後讓她跳進生命之流!」
Cloud瞪著她:「什麼?!」
Tifa皺眉,不過不像Cloud那樣震驚,而是疑惑地重複道:「什麼?」
Yuffie在原地轉著圈兒:「整個星球的記憶和意識,還有一切,都存在於生命之流中,對不對?它也許可以恢復你的記憶,Tifa!而且Cloud,它已經在你身上見效了啊。」
Cloud還是瞪著Yuffie,她的餿主意簡直是漏洞百出,他都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然而,Tifa看著Cloud:「她說的『對你見效』是什麼意思?」
Yuffie停止轉圈,看著Cloud:「你還沒有告訴她?」她搖搖頭,對Tifa說:「過去Cloud有段時間完全就是個木頭,神智混亂得以為他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他和你掉進了生命之流裡面,然後你幫他恢復了神智,找回了他的記憶。」
Tifa更迷惑了:「……什麼?」
「那不一樣,Yuffie。」Cloud打斷說。難道她以為他就沒想過這個方法?難道她認為他沒有考慮過任何能夠幫助Tifa恢復的辦法?「那個時候我沒有頭部受傷,」他說,「是我的意識把別人的人格當作了自己的。這是傑諾娃細胞造成的,和大腦的損傷沒關係。」
「也許會有用呢。」Yuffie說。
「不可能。」Cloud反駁道。他不想當著Tifa的面討論這事情,「跳進去只意味著危險,沒人能保證她還能出來。」
「生命之流吐出過還活著的人。」Yuffie說。
「對,但同時也讓他們中了魔晄毒。」Cloud說,「那時我和Tifa還為能無恙地出來而慶幸。」他搖著頭,「沒有變成植物人或者瘋掉,這種運氣已經不能用『幸運』來形容了,」他平靜了一些,說,「我覺得是因為有人在幫我們。」
「是Aerith嗎?」Yuffie問道,「那或許她可以再幫你們一次。」
現在Cloud真希望此時此刻自己能在別的地方——反正不是眼下這裡。
「Yuffie……」他歎口氣,還是搖頭,「我們不知道Aerith還在不在。自從她治癒過星痕後,我們就沒有了她的消息,甚至在地底軍團為患的時候也沒有。」Cloud既希望有Aerith可以幫忙,又盼望她在為這星球給予和付出如此之多後,最終可以得到安寧。
Yuffie一下子垮了下來。「好吧,我就知道,」她歎口氣,「好吧,好吧,只是建議而已。」她拿起酒杯幾口喝光,「我吃點飯就得去別的地方休息會兒。不過明天我就會回來幫忙,就像我答應過的那樣,除非又有噁心的怪物從哪裡冒出來。」
直到Yuffie足足吃下三個壯年男子的飯量,一路「刮」出酒吧後,Tifa才有空問Cloud剛才他和Yuffie在說些什麼,不過吧裡還有顧客。Cloud也不想在講到一半的時候被打斷。
「說來話長,晚上打烊之後再告訴你,好嗎?」
Tifa點點頭。
晚飯過後,Denzel說要送Aria回家,Cloud望著窗外的黑夜,說:「帶上——」
「——應急電話!」倆孩子異口同聲地叫道,都笑了起來。Cloud也微微一笑,這是在不幸發生後他第一次看見Denzel露出笑容。
Denzel和Aria離開後不久,Marlene下來了。她打著呵欠爬上吧凳,趴在吧檯上。Tifa走到吧檯邊,理順她的頭髮,「好點了嗎,寶貝兒?」
「嗯。」
「餓嗎?我給你留了點吃的。」
Marlene抬起頭,勉強對Tifa笑笑,「嗯。」
Tifa給Marlene端上飯,然後給一位顧客倒酒的時候,酒吧裡的電話猝然響了起來。Cloud看向來電顯示——「未知來電」。
「第七天堂。」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急促、低沉而模糊,但隱約是個女聲:「Strife先生?」
「你是?」
「聽著,那是場意外——就是毀掉學校的那隻怪物,它是個錯誤——實驗出現了重大差錯,它不應該——喔,見鬼!」
電話那頭突然出現含糊不清的雜音。女人不再低語,而是大叫道:「記住,尼貝爾山那裡還有兩隻,還有三隻不知道在哪——他們不會停下來的,這只是個開始——」
那頭傳來叫喊聲,隨即是女人的驚聲尖叫,然後通訊戛然而止,留下Cloud啞然地看著手上的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