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們不像慢吞吞的燒烤。」Yuffie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你倆簡直就是還沒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凍飯!你們已經訂婚兩個月了誒!這個月就要結婚的小倆口居然還沒有睡一個房間?!」
「我真的不懂這關你什麼事。」Tifa不溫不火地回答。
Yuffie完全無視了Tifa的發言,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知道事況有些緊張,因為地底軍團幹的那些事情……而且Shelke也留在你那,而且——老天,雖然她可以在那種事情開始前就把氣氛毀得一塌糊塗,但你們兩個根本就還沒有開始!」
Cloud捂著臉,他已經不打算向Yuffie解釋了,甚至也還沒有向Tifa解釋為什麼在訂婚後的三個月內,他沒有和她做情侶都會做的事。他可以把這歸咎於他們瘋狂的生活——Omega危機確實在一段時間內給他們的生活抹上了陰影,但現在生活已經重回正軌,他明白那不過是個借口。
或許他是在自己拉自己的後腿,這不是第一次了。直到如今,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美好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他身上:他將娶Tifa為妻。這讓他覺得猶自身處夢境。恐怕就算他和她站在禮台上的時候,他也會感到不真實。他要讓自己相信這一切,他要向Tifa證明,他有那個勇氣,只是他不想冒著——
冒著什麼呢?
不錯,他還一直為青年時期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實驗可能對Tifa造成的傷害而擔心。植入傑諾娃細胞,注射魔晄液……鬼知道Hojo還對他的身體動過什麼手腳。但……歸根結底,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向Tifa承諾「永遠」之後,再向她索取。在那之前,如果他做了什麼出格的事,他覺得那是對Tifa的褻瀆。Tifa……Tifa是他生命中神聖而美好的一切。雖然她也曾經歷過地獄般的時光,但她一直都是他生活中的精神支柱,不論他給她帶來過多少麻煩,她都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他也感到自卑。在他的二十多年裡,和他有牽連的人或事都少有幸終。他不想傷害Tifa,也不想玷污她。如果他嘗試向Tifa這樣解釋,或許沒什麼意義,Tifa可能也不會明白,但她並沒有問,就像這對她無關緊要一樣。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幸福。他明白自己是她幸福的源泉,但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卻無比陌生——他已經習慣了使她難過或者失望。
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呢?
他盡力想壓下心頭的這個問題,但他無法阻止它時不時地鑽進腦海。有些晚上,他睡覺前會再三自我安慰,堅定和Tifa在一起的信念和決心,再慢慢睡去;還有些晚上,他徹夜難眠,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自己會不會搞砸這一切,令她比以前更加痛苦悲傷?
「你不能一直護著我。」
要真是說停就停那麼簡單就好了。籠罩在他心頭的恐懼的陰雲從來就不曾真正地散去。他曾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尖叫著從關於未來的噩夢中驚醒,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學著去克制這種不由自主的猜疑,去和恐懼戰鬥。
接近婚期的一天天中,他都在與懷疑和動搖鬥爭著,無論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他為Tifa而戰,他一輩子都會為她而戰。
即使這次的對手,是他自己。
「我們清理學校的時候發現了塊鱗片,」Vincent說,「我們覺得它可能是襲擊學校的怪物掉落的。WRO的實驗室剛剛對它做完了分析。」他從披風裡摸出一頁紙遞給Cloud。
Tifa走到Cloud身邊,好奇地探頭看著那張材料。上面寫有半頁的信息,很多地方她都看不懂,但她注意到了有「傑諾娃細胞」,至少這個字眼是她熟悉的。
「等下——傑諾娃細胞是星痕的來源。」她慢慢地開口道,一邊回想著這種病的有關信息。
「分析結果展示了一幅奇怪的基因結構圖,其中就包括有傑諾娃細胞。」Vincent說。
Tifa困惑地皺眉:「怪物攜有傑諾娃細胞很常見嗎?」
「可以這樣說。這些年來,傑諾娃細胞已經被用於大量的實驗中,」Vincent說,「它們也在隕石事件那段時間內擴散,這就是我們患上星痕的原因。即使是現在,也還有許多體內潛伏著傑諾娃細胞的人。星痕被治癒的時候,雖然傑諾娃細胞已經被滅活了,但它們仍殘留在患者的身體中。地底軍團之所以對那些患過星痕的人不感興趣,就是因為這個。」
Tifa眉間皺了起來:「地底軍團?」
Vincent和Cloud對視了一眼,Cloud轉向她說:「地底軍團是個在去年被我們幫忙擊敗的組織。他們抓捕並殺死那些有『純淨』血液的人們。那時候我們把Marlene,Denzel和城裡其他一些孩子帶到了別的安全的地方,然後打敗了他們。」
「對於目前的情報得出的結論,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但事情肯定不是偶然的那麼簡單。」Vincent說,「事實上,我很懷疑一隻怪物會飛進城裡,隨機攻擊一座建築後又飛走。」
「不管怎麼說,應該不是一隻普通的怪物。」Cloud表示贊同。
Vincent點頭:「我們還會繼續調查的。」
「謝謝告訴我們情況,」Cloud說,「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Vincent從披風裡摸出部手機。他看著屏幕,滿臉的無奈。「我會的。」他對Cloud說,然後接通了電話,一邊轉身離開。
「Yuffie,我和你說過……」酒吧門關上了。
Cloud和Tifa沉默地對視著,Tifa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很不自在,因為她真的不知道現在的她該做什麼。
幸好Denzel的聲音解救了她:「Cloud,洗衣間進不去了!昨天快遞員留下的箱子還堆在門口。」
洗衣間?Tifa在探索酒吧的過程中還沒有看見過洗衣間。他跟著Cloud朝Denzel聲音的方向走去。Denzel抱著滿懷的換洗衣服站在廚房旁邊。這裡放著一大堆裝滿了東西的貨箱——之前她就猜測這些是吧裡買的貨物。
Cloud搬開最頂部的箱子,後面露出一扇被掩藏的門,她上前幫Cloud把箱子一個個搬到吧檯後面:「這些是什麼?」
「酒吧的供應品。我出去送貨的時候會買很多東西,但有些東西是批量訂購的。」
清理完擋路的箱子以後,Cloud打開了洗衣間的門,門板發出「吱嘎」的呻吟聲。當Tifa看見裡面的災難景象時,她也想學著門板呻吟了,並且慶幸還好自己之前沒有見到這場面:一堆堆的衣服從髒衣簍裡溢出來,蓋住了地板。Denzel走進去把懷中的衣服放在衣堆上。
「該洗衣服了,對吧?」Denzel說,「我沒有乾淨的襯衫可換了。」
Tifa愣愣地看著那堆衣服,Cloud則撓了撓後頸:「抱歉,」他說,「我沒考慮到……這個。」他隨手抓起幾件衣服,開始往洗衣機裡塞。
Tifa沒有怪他,顯然,那段時間他們正為其他事忙的不可開交。「我來幫忙吧。」這可以讓她忙起來,讓她覺得自己有些用處。而且,說不定這些衣服中也有一些正是她的。
在洗衣間的對面還有一扇門。Cloud忙著發動洗衣機的時候,她打開了那扇門,裡面是間車庫。早些時候她坐過的那輛車就停在裡面——Cloud肯定是在她熟悉樓上的時候把車開進去的。此外,車庫裡還有一輛體積不小的機車,幾座工作台。她還在角落裡看見了一個拳擊沙袋——這是她的嗎?
她轉過身,Cloud正望著她。
「家裡還有我錯過的地方嗎?」
她只是半開玩笑,但Cloud嚴肅地看著她:「有,也是隱藏的門,但不是被箱子擋住的那種。」他示意她跟上。Tifa疑惑地關上車庫的門,尾隨他走入客廳。Marlene還在沙發上熟睡著。
「家裡有兩扇暗門,一扇在樓上我的辦公室裡,還有一扇在樓下這裡。它們都通向一條隧道,可以把你帶到隔壁樓棟後面的巷子裡,」Cloud解釋說。他按了下客廳另一側的木質牆板,突然牆上「啪」地一聲打開了,上面憑空出現了一扇門。
Tifa瞪大了眼,然後走近了幾步,更仔細地打量著。這扇門和牆上的木製裝飾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不仔細分辨很難看出來。Cloud再次按動機關,它又退了回去,憑空消失了。Cloud一邊向她展示如何操縱機關,一邊說:「進去之後,你只要拉動裡面的把手,就可以從內部關上門。」
Tifa再次按動機關打開門,然後朝裡面看去。門口往內大約一米處架著一部通向上方的梯子,她站在底部往朝上望——這應該是通向Cloud辦公室的暗門。
如果抽屜裡的那些拳套和Cloud講述的那些過去還不算夠的話,這又是一個表明她過去生活的危險性的東西——普通人會在家裡準備隱藏的逃生路線嗎?
「我們有用過這個東西的時候嗎?」Tifa擔心地問。她快步走出隧道,讓Cloud把門關上。
「沒有。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做好準備比較好。」
Cloud帶Tifa上樓,向她展示他辦公室地板上的一塊活板門,她近乎麻木地看著。
她過去的生活一定很瘋狂——不,她的生活一直都很瘋狂。她壓根兒感覺不到平靜。之前一會兒是在討論怪物襲擊和傑諾娃細胞,然後就跳到了亂七八糟的洗衣間,再一下又猛地轉到逃生暗門。
Tifa揉了揉太陽穴,她頭疼。也許是由於陌生和緊張,或者只是因為頭部的傷。她患上了間歇性頭痛症,醫生說這是預料之中的。不管為什麼,她現在只想躺下來歇一會兒,她有些……手足無措,小睡會兒也許能減輕她的頭疼——或是困惑。
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從樓下傳來,像一把尖刀直扎入Tifa心臟,頓時令她睡意全無。在好奇心驅使她想一探究竟之前,身體就已經自動跟著Cloud跑下了樓。剛走進客廳,她就看見Marlene緊抓著蓋在她身上的的毯子,正驚恐地抽泣著。
Denzel也跑了出來,在Tifa身邊站住。Cloud在沙發旁半跪下,Marlene緊緊地抱住他,淚眼朦朧地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Tifa僵立著,發生在眼前的情景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因為她的心境突然被捲入了另一個時空。
* * *
邊緣城的一個晚上,Tifa睡在床上,這裡是快要完工的新的第七天堂。她,Cloud和Barret已經工作了一整天,就連小Marlene也盡她所能地給工人們送水、幫Tifa做三明治、幫著拿工具器件,因此疲憊不堪。現在她在Tifa身旁睡得很熟,棕色的短髮襯托著她的臉。Tifa感覺到Marlene溫暖的小小的身軀挨著她,看著她的胸膛一起一伏,這種感覺非常令人安心。Tifa有時會想,這些年所參加的戰鬥真的帶來了光明嗎?因為雪崩和神羅公司的對抗,導致無數生靈塗炭,但當她看見Marlene的時候,仍能從小女孩身上發現屬於孩子的天真純潔,能夠借此得到一些安慰。
她躺在床上望著孩子的睡顏。不知過了多久,Marlene突然開始皺眉,然後發抖。
Tifa對噩夢並不陌生——無論是她的還是Marlene的。在白天,要把心中的陰影壓制在深處的角落裡很容易,但在深夜的某些時候,它就會出來作祟。
Tifa指尖輕撫Marlene的前額,希望能驅走籠罩在她心頭的陰影。過了片刻,就在她覺得見效的時候,Marlene猛地睜開雙眼,尖叫著掙扎,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她鑽入Tifa懷中嚎啕大哭,Tifa低聲安慰著她,一邊輕輕地順著她的頭髮。
就像往常一樣,Marlene很快平靜了下來:「Tifa?」
「嗯?」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要死呢?」
Tifa抱緊了Marlene。她曾捫心自問過無數次這個問題,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過了很久,她輕輕地說:「人為很多種原因而死。有些時候,人們會為了阻止非常不幸的事情發生而犧牲自己。」
「你是說像阻止Sephiroth嗎?」
「……對。」Tifa沉默了很久很久,柔聲回答道,「悲傷,是終結不幸的代價。」
* * *
Tifa急速地眨著眼,眼前的場景回歸了正常。Marlene仍緊緊地抱著Cloud,淚水已經從她臉上消失了。
那段記憶仍然在Tifa的腦海中閃動著,它所帶來的情緒仍在她的心間激盪:她記得女兒睡在自己身邊時的滿足感;記得她為Marlene小小年紀就目睹這一切的心痛……她想起來了!雖然不多,而且顯然不是愉快的回憶,但它意義重大。
此時此刻,她想痛快地哭一場——「回憶起她的生活」這件事對她來說總算出現了些許希望,在這之後,或許就會有別的記憶跟隨而至。
Marlene鬆開了Cloud,抽噎著長長地出了口氣,重新躺回沙發裡。Denzel在她身邊坐下,低聲對她說著什麼,小女孩點了點頭。
Cloud注視了兩個孩子片刻,然後站起身走向Tifa。Tifa還呆呆地站在原地。Cloud打量了她一下,問道:「Tifa,沒事吧?」
她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一陣砰砰的響聲從洗衣間傳來。兩人趕到洗衣間,看見洗衣機正在劇烈震動著,已經「走」過了半個房間。現在,機身上到處都是粉紅色的泡沫,泡沫還不斷地在從裡面裡冒出來。
Cloud急忙跑過去關掉機器,一臉的沮喪:「見鬼。」他閉上眼長出了口氣,然後取下在牆上掛著的一把拖把試著清理地板上的泡沫,但它們實在太多了,他只不過是在把它們從房間的這頭推到那頭。
「我來吧。」Tifa走進來,小心地避免滑倒,她從Cloud手中取過拖把。
「哇!」門口傳來Denzel的大叫,他睜大眼睛望著兩人,「嗯……我想我們的衣服現在一定很『乾淨』了。我去弄點晚飯好麼,Cloud?」他不等Cloud回答就跑掉了。一會兒之後,廚房裡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幫我開下車庫門好嗎?」Tifa說。Cloud照做了,Tifa把泡沫全推進了車庫裡,這裡的空間大得多,足夠把泡沫平攤在地板上然後逐次清理。
Cloud把洗衣機推回原位,望著它問道:「現在怎麼辦?要是再用它的話又會出一樣的問題。」
Tifa微微皺眉:「或許我們可以把衣服都拿出來在水槽裡沖洗乾淨,再放回去甩乾……」
Cloud默默地打開洗衣機蓋,就在他拽出衣服的時候,Tifa突然意識到為什麼所有泡沫都是粉紅色的——每件衣服上都沾有淡淡的粉紅色的斑點。Cloud拿出了一件鮮紅的襯衫,她看見他臉上那驚恐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起來。
Cloud瞪著她,好像看著一個瘋子,她笑得更厲害了。
「好吧,」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以後,她說,「我想我們有活幹了。」
Cloud搖了搖頭:「你不用幫忙的,這是我弄出來的麻煩。」
「沒關係。」Tifa從洗衣機裡拉出幾件同樣染上了紅色的衣服,把它們丟洗衣間的大盥洗池裡,「這樣我才有事可忙。」
Cloud沒有爭辯。兩人花了幾分鐘安靜地洗完所有衣服,再放回洗衣機裡。漂洗的時候,Tifa抽空偷偷地打量著他。她分辨不出他在想什麼,他的臉毫無表情,也不對上她的視線,讓她不能解讀他的眼神。她不夠瞭解他——或者說她能回憶起關於他的太少,而導致她很難弄清楚他是生氣還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同樣的,她也不知道什麼能讓他開心,或者悲傷。
「嗯……」她慢慢地開口,把一件條紋變成了粉紅色的的灰色襯衫洗乾淨。「我……呃……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身邊的Cloud愣住了,他轉過頭來,睜大了眼看著她。
現在她看見了他的眼神——有些緊張,同時又充滿希望:「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Marlene被嚇醒的那會兒。我想起了——呃,我想起了她做噩夢的事。」」Tifa猶豫了一下,完完全全地告訴Cloud。「這算是找到一段記憶了吧。或許……或許以後我可以想起更多。」
Cloud與她對視著,眼神搜尋著。她露出一個希冀的微笑。
自從她醒來見到他以後,他第一次對她回以微笑。